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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朝景(國立台灣師範大學藝術學博士)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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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隨便畫」的感動 — 談葉世強老師的藝術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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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與葉世強老師的因緣是從一本作品集《我的藝術世界》開始的。
二○○九年八月,筆者於國父紀念館逸仙藝廊舉辦西畫創作展,展出「自然而然」系列作品。展覽期間,偶然拜讀了葉老師的作品集《我的藝術世界》。一翻開書頁便被作品深深吸引,興奮地展讀一幅幅大作:《巴山夜雨漲秋池》、《菜牌》、《剪燭西窗》、《天涯荒草》、《雨打芭蕉》…即使是印刷品,作品的魅力絲毫不減,令翻頁的手久久無法挪動,直到《翠鳥柳枝》,端詳那象徵柳條的墨線,再也忍不住感動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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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世強 巴山夜雨漲秋池 水墨、紙本
139x302cm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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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世強 剪燭西窗 水墨、紙本
139x302cm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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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世強 菜牌 水墨、紙本
139x302cm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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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世強 天涯荒草 水墨、紙本
139x302cm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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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世強 怎得梅花撲鼻香 水墨、紙本
139x302cm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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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世強 長城 水墨、紙本
139x302cm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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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世強 荷 水墨、紙本
70x135cm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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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世強 翠鳥柳枝 水墨、紙本
135x70cm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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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巴山夜雨漲秋池》與《剪燭西窗》的命題令人立即聯想到李商隱的《夜雨寄北》:「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翦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詩中所傳達的相隔兩地的相思之情,雖在畫中亦可感受到,但葉老師的作品絕不僅止於唐詩的插圖。在《巴山夜雨漲秋池》中,大筆淡墨揮灑出意象性的夜雨與秋池,而山被簡化成兩塊墨色,落在畫面頂端,呈顯了漲滿秋水的心理感覺,極其簡單,卻又極為深刻。《剪燭西窗》畫中無窗更無燭,碩大的畫面唯見那飄在虛空中的一縷燭煙,似乎帶出如夢似幻的過往,與空著的座椅相映,充滿空靈與自在的禪意。
葉老師的幽默與天真,在《菜牌》一作中表露無遺。畫面直接貼上一排紅紙,紙條上寫著:「三鮮炒麵70元、炸醬麵60元、黑毛豬蹄面70元…」活像街邊麵攤的招牌,如此生動而親切,令人莞爾。左側題字再度借用唐詩「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豐富了作品意境。畫面似書似畫,亦古亦今,渾然天成,毫無造作。
《天涯荒草》更見葉老師的隨性,畫面左下角數筆荒草與右上角兩塊似岸的墨色形成了最遙遠的距離,中間隔著極大面積波浪狀的暢快筆觸,極其豪放,狀似洶湧波濤,同時又流露遙遙相望的淒涼,耐人尋味。
藝術創作中難能可貴的天真與灑脫在《怎得梅花撲鼻香》中被發揮得淋漓盡致。款題錯雜於筆墨之間,觀者幾乎難辨是書是畫,或說書與畫已渾然一體,根本無須分辨根本無須分辨。破筆之間散點的梅花幾乎無形象可言,卻又如此具體,澈骨寒意已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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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城》在葉老師的作品中又是一絕。昔者表現長城多蜿蜒綿延,是視覺上的長城,而葉老師的長城卻超越了視覺呈現,如左右無限延伸的直線,再也沒有比此作更長的長城了。因此在葉老師筆下的形象絕不能僅以表象視之,形象往往只作為情意的寄託。如作品《荷》中的寥寥數筆,看似破筆殘荷,卻又轉喻作者顛沛的過往。題詞「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讓作品更添一分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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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鳥柳枝》中的兩條柳枝,以極簡的墨線透露出無盡的滄桑。筆者臆測究竟要經歷多少風霜才畫得出這樣簡單卻又豐富的線條出來。蹲踞一側的翠鳥如畫家一般,成為嘗遍世間冷暖,欲語還休的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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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拜讀大作與深受感動之餘,不免對畫家本人心生崇敬,同時亦燃起登門求教的念頭,不料友人告知筆者葉老師遺世獨立,生活簡樸,不喜生人打擾。正覺惋惜之際,老天卻作了巧妙的安排:在筆者個展期間,國父紀念館正好籌辦八八水災賑災義賣活動,畫壇先進們均共襄盛舉,踴躍捐贈作品。這活動使平日深居簡出的葉老師蒞臨會場,也讓筆者有緣與這位人稱「域外尊者」的大師會面。人言「畫如其人」,確實不假,葉老師本人就如其作品一樣天真、樸實、平易近人,全無大師的架子,形貌消瘦卻似仙風道骨,滿溢「仰之彌高,鑽之彌堅」的深沉智慧。
與葉老師比肩而坐,筆者情不自禁表達對其作品的崇敬,只見葉老師笑著翻開自己的作品集扉頁寫下「這是我的成績單」,隨後翻閱一幅幅作品與筆者分享:「這很好!」「這有意思!」「不錯!看這線條…」好可愛的老人家!接著,葉老師毫不藏私地告訴筆者他的創作觀,邊說邊寫在紙上:「我的藝術秘密:隨便畫(越隨便越好)、亂畫(但很難,但亦很易)、快(越快越好。快,就來不及想,想就是造作,是假,是偽。藝術怕假,藝術貴「真」。)最後告訴你的『就是當下』。」語畢又補上兩句話:「不要靠理論,理論是人寫的給人鎖枷。」真是對筆者的當頭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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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師題字:這是我的成績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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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老師的藝術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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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數語,如同長者對晚輩最親切的叮嚀,同時亦道盡最深奧的哲理。「隨便畫」、「畫」、「快」看似容易,卻又何等困難!其容易在於隨心所欲,悠遊逍遙,沒有顧慮,毫無羈絆;而其困難在於世俗的顧慮與羈絆太多,難以超脫,而一旦沒有「規則」,卻往往不知所措。但唯有「隨便畫」、「亂畫」與「快」,創作才能真情流露,反璞歸真。確實,藝術貴「真」,不論外在形式如何,唯有真誠的作品能感動自己也同時感動他人。這讓筆者想到《莊子》書中所描述的「真人」:「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顙頯。淒然似秋,煖然似春,喜怒通四時,與物有宜而莫知其極。」(莊子˙大宗師)真人沒有掛慮,神態安寧,動靜皆宜,隨順自然。不同於一般人被太多的世俗雜念勞身煩心,真人跳脫了外在的束縛,直接掌握終極的智慧,「游心於物之初」,「萬物與我為一」,這是道家聖人的最高境界,葉老師已當之無愧。
筆者總認為簡單的作品不一定偉大,但偉大的作品必然簡單。這種簡單絕不等於貧乏,而是在通透一切繁雜之後所呈現的最純粹的智慧。葉老師其人、其言與其畫均驗證了這個道理。筆者謹以本文向葉老師致上最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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